文革系列(130):“一打三反”与“清查五一六”

一、“一打三反”运动的实质

大家好,欢迎大家收听《纵横大历史》,我是主持人孙诚。今天,我们将继续进行文革历史系列节目。

在上一讲当中,我们谈到了“清理阶级队伍”运动的血腥残酷。在今天这一讲,我们则要谈一谈另外两次大规模镇压运动,也就是“一打三反”和“清查五一六”。

1970年1月31日,经过毛泽东的同意,中共中央发出了周恩来主持起草的文件《关于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的指示》。2月5日,中共中央又发出了《关于反对铺张浪费的通知》和《关于反对贪污盗窃、投机倒把的指示》。以上三份文件合在一起,从而构成了一场名为“一打三反”的运动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场运动当中所说的“反对铺张浪费”、“反对贪污盗窃”、“反对投机倒把”实际上都是虚,所谓“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”才是实。死于这场大屠杀的人,大都是被贴上了所谓“叛徒”、“特务”、“反革命”标签的人,针对的对象则主要是有政治思想的思想犯。在这场大规模镇压中,约有15万—20万人被杀害,遭到政治迫害的人数更是达到了约200万人之多。

“一打三反”运动在屠杀的规模上虽然不如“清理阶级队伍”运动,但也十分之恐怖。“清理阶级队伍”运动在更大的程度上,可以说是1966年5月到1968年7月间“两年文革”的一种延续,屠杀的主要对象包括所谓的“黑五类”,以及各地惨遭镇压的造反派,这场运动使“两年文革”后的新社会秩序在大量尸骨上建立了起来。“一打三反”运动,则可以说是一场在这种新社会秩序建立起来以后,展开的大规模所谓“杀人立威”。在1970年1月31日周恩来起草的那份通知中,就有这样一句杀气腾腾的话:

“对于那些气焰嚣张,罪恶累累、民愤极大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反革命分子,要坚决杀掉。”

于是,随着“一打三反”运动的爆发,又一场人头滚滚的大屠杀拉开了序幕。这场运动和“清理阶级队伍”一样,也是遍及了中共治下的各地,带来了又一场腥风血雨。

二、大量思想者惨遭杀害

在北京市区,“一打三反”运动持续到了1970年底,公开数字显示在这场运动在当地一共所谓“捕获”了约5775名“叛徒、特务、反革命分子以及其他坏分子”,“破获“约3138件”反革命和比较重大的刑事犯罪案件“,发现了 6200 多起贪污盗窃和投机倒把的行为。其中,有相当数量的人遭到杀害,其中包括非常著名的文革思想犯遇罗克。在文革初期,当时是北京机器厂学徒工的遇罗克曾写过一篇名为《出身论》的文章,反对老红卫兵的“血统论”,强调个人通过努力获得权利。他的这种观点,实际上不但在激烈反对着所谓“老子英雄儿好汉,老子反动儿混蛋”的老红卫兵,也在反对着主张将人划为“红五类”、“黑五类”等不同类别的毛派,这使他遭到了中共各派的一致迫害。1970年3月5日,时年仅仅27岁的遇罗克,在北京工人体育场的十万人宣判大会上,被身挂大牌子,“宣判死刑,立即执行”,惨遭枪杀。他可以说是“一打三反”运动中遇害思想犯的一个典型代表。

在北京之外,“一打三反”运动往往进行的时间要更长,一直到1972、1973年间,中共中央才收到了这场运动所谓“胜利结束”的相关报告。在这场运动中,中共中央将原本属于最高法院的死刑审核权下放到了省一级,有些省又进一步下放到了县一级,被判死刑的人都像遇罗克那样被“立即执行”。于是,在这种死刑审核权下放、死刑立即执行的恐怖氛围下,大规模处决、增加处决数字就成了达成运动指标的一种方法,从而造成了大规模的杀戮。

南京的一位“一打三反”大屠杀幸存者方子奋,曾用他自己的亲身经历,讲述了这场运动当中的恐怖:

“在公判大会主席台上,当主持人宣读死刑判决后,我记得身旁那11位被绑得面孔紫黑的受难者们脸上的那种愤懑、痛苦、恐惧、无奈、绝望的神色;

“从主席台押往刑车停放处的通道上,受难者们因为捆绑过紧、难以呼吸而发出的那种不忍卒听的呻吟,那已经不属于人的声音,完全是一种动物被宰杀前从喉咙里挤出的凄惨低嚎;

“刑车缓缓行进的游街示众途中,街道上空回荡的那凄厉的警笛,正在向整个城市倾泄恐怖,正在折磨每一个听者的神经;

“那插入受难者颈背高高竖起的11支白色亡命标牌,随着车辆的颠簸在轻轻摇曳,就像地狱中伸出来的天线一样,它们正在向人世空间发射死亡的信息;

“沿途密密麻麻人群脸上那种混合着惊悸、恐怖、疑虑的神情,刑车经过之处人群中发出的那种由惊呼、叹息、窃窃私语汇成的低频声浪……”

三、“无厘头”的“清查五一六”

另一场运动“清查五一六”,它的源头则是显得非常之“无厘头”。这场运动的起源,要追溯到1967年夏天。当时,文革正在进入它的第二个激进高潮,周恩来也成为了一部分造反派的攻击对象。1967年5月底,北京钢铁学院学生张建旗等人成立了造反派组织“五·一六兵团”。6月2日,张建旗贴出了一封题为《给周总理的一封公开信》的大字报,一连提出了质问周恩来的二十三个问题。6月30日至7月1日,一批反对周恩来的各校造反派学生组成了规模更大的反周组织“首都五·一六红卫兵团”,在北京外语学院召开第一届代表大会。在这之后,这些反周的“五·一六兵团”小将们将行动升级,于1967年8月8日、9日在北京各地广泛发放传单,表示“周恩来的要害是背叛五一六通知”、“周恩来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叛徒”,北京也出现了攻击周恩来的大字报和标语。

在当时的第二次文革高潮中,周恩来虽被攻击,但没有被打倒。随着这次文革高潮的降温,五一六兵团的骨干也很快就遭到了逮捕。本来,这件事看上去已经是结束了。然而,在1969年,这件事情又被中共高层提了出来。在这一年的一天里,毛泽东在有关北师大的一份报告上曾作出这样的批示,说:“北京市就是不抓‘五一六’”。同年6月28日,周恩来在对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的谈话中,这样说道:“‘五·一六‘是利用1967年发表《5.16通知》搞起来的,他们抓的很快,主席抓的更快。姚文元9月份发表文章点“五·一六”是反动组织,主席8月份就抓住了,主席看的准……‘五·一六‘串连,小报上都透露了,主席很快就发现了,矛头不对。原来后台就是王、关、戚。起头,我们想分化他们,把戚本禹分出来,实际上他们是一伙。”这样,所谓“五一六”就和早已经被打倒的王力、关锋、戚本禹联系了起来。

接下来,在1969年8月14日,江青在对一些文艺工作者讲话的时候,又对“五一六”的定性进行了加码,说道:“‘五·一六‘是个反革命组织。他们的后台杨、余、傅,还有混进中央文革的坏人王、关、戚。这六个人一方面打着人民解放军的旗号;另一方面打着中央文革的招牌,搞形“左”实右,这就难免有人上他们的当。”这样,同样早已经被打倒的杨成武、余立金、傅崇碧也被说成了“五一六”的后台。另一毛派干将谢富治则在同一场活动中直白地说:“清理阶级队伍不能让敌人漏掉了。‘五·一六‘少数骨干分子是很凶恶的敌人。不管在哪方面,我们坚决要和他们斗争。把‘五·一六‘都揪出来,一个也不能漏。宣传队绝不能推拖。 ”同样出席了这场活动的周恩来则表示:“坚决贯彻江青同志讲话精神,把‘五·一六‘搞一搞。”

由此可见,所谓“五一六”完全就是一种口袋罪名,实际上针对的主要矛头则是各路已经失势的造反派。1971年2月28日,中共中央建立了“五·一六专案联合小组”,以吴德、李震为正副组长。根据成立这一专案联合小组的文件规定:“在清查’5·16’反革命阴谋集团的过程中,既要防止扩大化,又不要一风吹,就必须集中力量抓’5·16’反革命阴谋集团的一系列罪行,将它一个一个落实,而不要一开始就笼统地追查组织关系和是否填了表格。”换言之,任何人都可能是所谓的“五一六”,不管这个人实际上在组织上有没有参加过一共就没有多少人的“五·一六”兵团。

很快,被罗织到了“五一六”头上的罪名,就包括了火烧英国代办处、“揪刘火线”包围中南海、“揪军内一小撮”、1967年5月13日“新三军派”冲击“老三军派”演出、所谓“清华、北航黑会”、清华造反派开枪射击工宣队等等一系列造反派作出的著名事件。这些事件当中,有不少曾是蒯大富的手笔,也就是说连蒯大富这时候都成了“五一六”——在这种疯狂的“清查”之下,“五一六”被安上了种种它没做过的事,实在是使人无语至极。

一直到1974年初,疯狂的“清查五一六”事件才告一段落。在这场运动中,又出现了数以十万计的死者。而更为蹊跷的是,这场运动走向终结的一个标志,也和它的开始一样显得十分“无厘头”——1973年10月22日,“五·一六联合专案小组”副组长李震,被人发现死在了中国公安部大院的地下热力管道沟中,后来被中共中央定性为所谓“畏罪自杀”。然而,如果这不是一起他杀案件的话,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会钻进这种地方。这就不得不引起人们的猜想:中共高层为了结束这场疯狂的运动,将李震作为替罪羊抛了出来。

感谢大家,这个星期就先讲到这里。